塔树Woodyo

在那个得到花朵失去种子的废土，爱情是唯一幸存的宗教。①

约稿，字数7k+。要求是蜜蜂卡X花朵金，蜜蜂采蜜√

生物学得不好，如有bug还请见谅。

 

***

 

金是被舔醒的。

准确的说，并不是舔，因为那并非舌头那般柔软的条状物。某种略硬的、不会轻易改变形状的东西在他身上游走，他凭经验判断出那是昆虫的口器。粘稠的滋滋水声时不时响起，吸吮他留在体表的蜜氵夜。

金沉睡了很久，一切生理活动都有些迟钝，但繁衍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——作为一朵自花不孕的向日葵，他抖了抖沉甸甸的花药，试图把成熟的花粉抖落下来。只要蜜蜂沾染上花粉，带到其他向日葵那里，他便完成了繁衍的任务。

但这只蜜蜂似乎格外的狡猾，居然灵活地闪避开了纷纷扬扬的花粉。而后，一道沙哑的、仿佛隔着过滤网的声音响起：“异种？”

“什么异种？”金下意识反驳，“我是花！会产出甜甜花蜜的花！”

没有听到肯定的应答，金不满地扩展了鼓鼓囊囊的花药，慢慢凝结成模糊的人类头部的模样，花丝伸长，组成血肉连成四肢……最后，金扯过一片花瓣模拟为人类衣物的形态，轻轻落地之时，他已经完全是一名面容可爱的人类少年了。

“喂，蜜蜂，你在哪里？”金环顾四周，“采了我的花蜜却不肯帮我授粉！你出来呀！”

“……你好。”一道略显犹豫的、清澈的男声响起。

金转头望去，看到比人还高的向日葵花丛之后，站着一个看上去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。少年戴着露指手套和帽子，小半张脸挡在围巾之后，看上去十分无害。

“你看到蜜蜂了吗？”金问少年，“它吸了我的花蜜，一定香香的！”

“……是我。”少年扯了扯围巾，“你好，我叫卡米尔。”

“欸？听声音不像啊！”金一点也不怕生，凑近了细细嗅闻——

他瞪大眼，抓住了罪魁祸首的围巾：“就是你！真的是你！蜜蜂，你懂不懂规矩？既然采蜜了，就要给我授粉啊！”

“抱歉……”卡米尔又轻又快地道了歉，略有些焦急地问，“我想请问，刚才，你是否听到了我的声音？”

“刚才？哪个‘刚才’？”金思索了一下，“你是说那句‘异种’吗？说到这个，对于这件事情，你也应该向我道歉呀……”

卡米尔倏然抓住了金的手，指节因用力而有些泛白。

“我是想问……你能感受到我的信息素？”

“信息素？那是什么？”

如果非要解释的话，信息素是一个特殊群体的沟通媒介——以卡米尔为代表的、拥有蜜蜂异种基因的“新人类”。他们保留有蜜蜂异种的腺体，在非人状态下，腺体能够释放出信息素，以此与同伴交流。

对于卡米尔言简意赅的解释，金听得一头雾水：“我上一次到人类社会学习还是二十一世纪……现在是几几年？”

“……是新历一百零七年。”

四百多年前，物种变异，异种袭击人类，末世来临。最后，融合了蜜蜂异种基因的“新人类”军团拯救了世界，守卫人类的全面战争彻底结束，利维坦联盟正式成立，记为新历元年。

金并不知道，在这个失落的时代，所有物种已经彻底失去繁衍能力，即使蜜蜂为他传播花粉，也没有任何一株向日葵能够成功受孕。而如果生育率无法改变，所有物种灭亡只是时间问题。

尽管寿命已经大大延长，但人类无法接受停止繁殖、自我灭绝的现实——毕竟他们连三百年战争都撑过来了。

但神对子民留了怜悯之心，百年前利维坦联盟的发起人曾经预言，未来会出现能够感知“新人类”信息素的变异异种。他们将其命名为“母体”。母体无法对利维坦联盟造成威胁，却会是人类繁衍的新希望。

“抱歉，我之后再跟你详细解释。”卡米尔蹙起秀气的眉，“从现在开始，假若你看到长得像蜜蜂的人，请装作听不到他们的声音。”

金迅速抓到了不理解的点：“长得像蜜蜂的人？”

卡米尔默了默，背后突然展开金棕色半透明羽翼，羽翼上遍布着不规则的纹路，像一张蜿蜒的地图。与此同时，卡米尔的全身毛发变成金黄色，就连那扑扇的睫毛也是。

“这是初级形态。”卡米尔用信息素传递讯息，“如果有更像蜜蜂的人接近你，请一定要向我求助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金不解地眨了眨眼，“卡米尔，你也是蜜蜂啊。”

“……是的。”

金吃痛地往下看——卡米尔箍住他的手握得越来越紧。

“请为我繁衍后代。”卡米尔说，“从现在开始，你是我的花了。”

明明说着逼迫他人的强势话语，卡米尔的眉头却紧紧皱起，仿佛在隐忍痛苦的人是他一样。

反倒是金，改变手腕内部结构、卸掉了大部分压力，脸上带着轻松而欣喜的笑，指着自己问：“什么意思？是说我可以自己繁衍后代？也就是说——不需要传播花粉，我可以自己繁衍后代？”

对于异花传粉的向日葵来说，这是一件好事。

“你真的能做到这样神奇的事吗？”天真的少年反手抓住了卡米尔的手腕，“如果是真的，那你是个好人，我要喜欢你！”

卡米尔慢慢涨红了脸——这就是二十一世纪的作风吗？

说要开始喜欢卡米尔的向日葵金，就这样踏上了前往人类社会的路途。

利维坦联盟由四大基地组成，最大的基地“海域”是联盟的腹地，唯一在战时未曾遭受毁灭性打击的伊甸园。而联盟现在的军事政治中心，就坐落于海域基地。带没有ID卡的金进入安全性最高的海域基地，必然是要费一番周折的。

“他是我在野外捡到的新生异种。无害。”至少在“无害”上，卡米尔认为自己没有说谎。

安检人员吸了吸鼻子：“这朵花好香。”

可是向日葵好像并不香啊？金稍稍有些局促，安检人员却竖起拇指：“我懂的，有时候会忍不住想采花蜜的。我懂的。”

金懂了，很显然，安检人员也是蜜蜂。

尽管安检人员一连说了好几个“我懂的”，态度看上去也很和善，但他们还是为金上了特制的脚铐和手铐。

“‘新人类’可以与新生异种结为伴侣，但在附属卡审核通过之前，请遵守贝尔摩西十条戒律，谨防异种卷土重来。”安检人员微微一笑，“即使是您，雷鸣长官。”

“原来你还是领导！”金凑到卡米尔耳边，小声问，“雷鸣也是你的名字吗？”

他一边问，一边任由安检人员为他戴上了沉重的脚铐和手铐。只是，纤细的手腕和脚腕上悄然伸出了一缕缕花丝，托起铁铐，分担了大部分重量。

卡米尔看在眼里，默默挡在金的身前，替胆大包天的金掩饰好了小动作。

“我并没有什么地位。”卡米尔望向海域基地入口的凯旋门，“我大哥才是至高无上的人。”

 

卡米尔的大哥雷狮，是利维坦联盟第四任君主——尽管人类寿命大大延长，但君权的更迭倒是很密集。

从卡米尔那里，金了解到“雷鸣”是他的尊名，其他人为表尊敬时会这样称呼他。

“你大哥也会这样叫你吗？”

卡米尔摇头：“只有在觉得我不争气的时候……”

他顿住了，而后拽起金的手腕就走，步子迈得又急又快。

“你要带我去见你大哥吗？还是去注册中心？刚才那个人说去那里办理附属卡。”金被卡米尔拽得有些踉跄，“卡米尔？卡米尔？你要带我去哪里？”

卡米尔把金带回了他在海域基地的公寓。一用ID卡扫开公寓的门，他就变形为初级形态，将金推倒在了铺着毛毯的地板上。金眨了一下蔚蓝色眼眸，很快又眨了一下，回望卡米尔金色眼睫下清冷的冰蓝眼眸。

“卡米尔，你是要跟我做人类为了繁衍要做的事吗？”金很快就得出了这个猜测，因为尽管他化为了男性的模样，但向日葵本质上是雌雄同株的。

但是……金轻轻地说：“但是，我看你的眼睛，你好像并不想啊。”

……果然，没有感情基础，还是没有办法做那件事。

卡米尔有些颓然地叹了口气，尖尖的下巴蹭在金的颈间，像是疲倦了。片刻后，他忍不住轻轻嗅闻起来：“你的汗是香的？”

“啊，那是我的花蜜，给访花者的报酬。”

卡米尔停顿了一下，复又低下头去，轻轻吸吮少年肩头的水珠。果然，是甜味的。

“只许吸花蜜，不许做别的哦。”金稍稍推开卡米尔，“卡米尔，你什么时候给我报酬？你欠我太多啦！”

还想更进一步的卡米尔，直接被力气不小的金推开了。他有些狼狈地坐在地板上，按了按额头，有些无奈。

“……你啊，天真到可以称得上是狡猾了。”

 

第二天，在金的强烈要求下，卡米尔带他去了注册中心。

“认证需要一个月，你叫……金？金，请你向调查者展示更多人性化的一面。”

金探出脑袋：“调查者？”

“这朵花好香。”又是那种仿佛隔着过滤网的沙哑声音。金扭头望去，看到一个全身覆盖金色绒毛，像蜜蜂一样振翅飞在半空中的人——和卡米尔当初展现的初级形态相比，这个调查者已经不像是人类了。

调查者翘起嘴角：“你好啊，你是什么花？”

卡米尔默默抓紧了金的手。

金装作听不懂，眨眼：“好大的蜜蜂！”

调查者阴森地笑了笑：“卡米尔，看好你的花。”

卡米尔没再忍耐，一把将金拉到了身后，眉头阴郁地压下：“是我的伴侣。”

金盯着卡米尔后头堆在围巾上的短发，好想摸一摸他。

不对……是摸一摸头发！

 

为了应对调查者，他们开始约会。像真正的人类情侣那样，游览修复好的名胜古迹，探访年轻人喜欢的店铺……

“和二十一世纪相比，没什么变化嘛。”金四处张望着，有点没心眼地点评道，“人类社会，好像根本没有进步嘛。”

卡米尔默了默：“你没有见过战时的人类社会。”

卡米尔的声音，像是漂浮在冰川之上，一出口就结了冰：“那才是真正生灵涂炭的时期，每个人活在世上，都觉得自己与牲畜无异。”

“我们这些接受了基因改造、被称为‘新人类’的人，在内部还有另一个名字——”卡米尔停顿了一下，低低地念出了那个词，“‘受难者’。”

金拉住了卡米尔冰冰凉凉的手，轻声说：“好可怜哦。”

但是，尽管这样说着，少年的眼睛里，却并没有同情的神色——金慢慢弯起一个笑眼：“但是，卡米尔有了我！你好有福气哦！”

他只是望了他一眼，就好像一下从冰天雪地，回到了冬雪消融的暖阳天。

不愿细想胸腔里酥酥麻麻的未知感受，卡米尔抿起嘴唇，把头扭到一边。

金又凑到那一边去端详卡米尔的神色，笑眯眯地说：“卡米尔，我发现一件事！你的嘴唇的形状，笑起来一定很好看！”

明白对方是在暗示什么，但卡米尔突然决定装作不懂。他不想任由自己一再被对方牵着鼻子走——他说了，这朵花简直天真到狡猾。思及此，卡米尔故意板着脸，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。

“真是拿你没有办法呀！”金突然贴近了——近到完全没有距离。

粉色的舌在卡米尔的薄唇上轻轻舔过，金嘿嘿一笑，有点骄傲地说：“我的舌头也可以分泌花蜜哦！访花者，送给你啦！作为报答，你要对我笑……”

卡米尔按住少年的肩，一口咬在他的嘴角，堵住了剩下的话语。

“还给你。”他的嘴唇轻轻擦过金的嘴角，把甜丝丝的液体都蹭到金的脸上，“花蜜，都还给你。”

片刻之后唇分，金失望地扁起嘴：“卡米尔也太小气了！哪有送出去的东西还还回来的道理！而且，你一定已经尝到味道了！一定！”

看着对方孩子气的表现，卡米尔忍不住弯了弯嘴角。

“啊，笑了笑了！”金跳起来，“卡米尔笑了！”

街上的人们笑着望过来，金激动得红了脸颊，还要指给他们看：“快看，卡米尔笑了！”

早就已经不笑了呀。

但是，为了让对方有东西可以展示，卡米尔还是再次弯了弯唇。

 

夜晚，他们会回到卡米尔的公寓。

为了让金尽快适应新时代的生活，卡米尔每天都会为金讲授常识课，大到国家政局，比如说利维坦联盟自产生雏形起，一直由未被异种基因污染的军部掌控。雷狮看似拥有一切，实则步履维艰。小到饮食，比如说，袋装零食是限制消费食品，只有十岁以下的孩子有资格申领。

听到这样的“噩耗”，金不太高兴。不过很快，他就想出了新的办法：“如果你帮我造出了后代，我是不是可以帮他申领零食，然后自己吃？”

卡米尔板起脸，为未来的孩子生起气来：“不可以。”

“卡米尔太严格了……”金无聊地趴在桌子上，抬起眼看卡米尔，“呐，卡米尔把这些教给我，是希望我在人类社会生活很久吗？”

他笑得眼睛弯弯，好像是在给他设下陷阱似的，慢悠悠地、甜蜜蜜地问：“卡米尔，你也会一起吗？”

听到最后一个问题，卡米尔有些出神。

“喂，这很难回答吗？”金不满地拉了拉卡米尔的手。

“不。”卡米尔仍旧双眼无神地望着桌面，不知道是在回答哪个问题。

 

月末的最后一个星期五，调查期即将结束。金独自坐在许愿池旁，等着卡米尔买蛋糕回来。

那只嗡嗡叫的烦人蜜蜂又来了：“能让无口无心的卡米尔如此青睐，你真的不是母体吗？”

母体是什么？卡米尔没有讲过。金悄悄竖起耳朵，表面上继续装作感知不到信息素。没有得到回应的调查者烦躁起来，绕着金转了好几圈，最终化为人类形态，轻轻落地。

“你不会真的喜欢卡米尔吧？”调查者来回踱着步，“他一定不会放弃寻找母体的。”

金拧起眉，轻轻吐出一句从游人那里学到的脏话——卡米尔是不会教他的。大概意思是，放屁！

调查者哈哈大笑：“喂，花，你不会不知道《希望宣言》吧？”

又是陌生的东西。那很重要吗？如果很重要，卡米尔为什么不教呢？

观察着金渐渐动摇的神色，调查者翘起嘴角，说：“要我背给你听吗？”

卡米尔回来的时候，调查者已经离开了。

“要现在吃吗？”卡米尔的手心躺着样式简单的小蛋糕——在物资匮乏的当下，这已经很难得了。最最讨人喜欢的，是奶油上缀着的一颗红彤彤的草莓。

金没有接过卡米尔递来的勺子，眼睛盯着那颗珍贵的草莓，低声问：“《希望宣言》里提到的母体，就是我吗？”

《希望宣言》的内容，说来简单：利维坦联盟的君主雷狮，承诺一年内必定有受孕的母体出现。

金倏然抬起头：“卡米尔，你不让我接触其他蜜蜂，是因为喜欢我，还是因为想得到功劳呢？”

卡米尔一直牢牢合并的两掌，突然松开了。蛋糕从他掌间滑落，草莓掉到了地上，白色奶油是它的鲜血。

“不能让其他人……”他的额头冒出虚汗，不知该如何解释，“必须由我来证明，大哥是对的。”

金失望地垂下眼眸：“也就是说，卡米尔并没有那么喜欢我。”

金又扯起嘴角，笑了笑，这种带着淡淡哀伤的笑容，卡米尔是第一次见。

“那么，能让我开花结果的人，也不一定非得是卡米尔。”

金分解了，分解为一缕缕花丝，带着他鼓鼓的花粉囊，迎风飞往了未知的地方。原本应该随之变幻形态的脚铐手铐没能继续锁住他——毕竟他的本体可以变得那么细那么小。

卡米尔怔怔的，通讯仪发出了滴滴的响声，注册中心发来新的消息：

「您为伴侣申请的附属卡已经审核通过，请及时携带主卡到注册中心领取附属卡。」

刘海扎到了眼睛，他感觉鼻头有些发酸，不得不抬起了头，望向海域雾蒙蒙的天空。

 

几天后，联盟周一晨会遭遇了百年难遇的入侵者——金钻进了要员的衣兜，企图潜入大厦。可惜，他在第一层安检时就被拦了下来。

“我是卡米尔的伴侣！”金举起双手，投降的姿势倒是学得很标准，“我想见见卡米尔的哥哥！请不要当场处决我！”

实际上，金已经觉得没戏了。他不认为联盟君主会亲自来见一个没有身份的弟弟的“伴侣”，但令人意外的是，工作人员将他请到了办公室，一个小时之后，雷狮竟然来了。

雷狮一关上门，就开始了形态转化，全身毛发变为金黄，身后也张开了类似蜜蜂的翅膀。不过，这对微微扑扇着的翅膀，比金见过的任何一个“新人类”，都要更宽阔、更强健。

金戒备起来。果然，雷狮试图用信息素与他交流：“你是母体？”

金牢牢坚守和卡米尔的约定，假装听不懂。

“让人头疼的小鬼。”雷狮扬了扬眉，声音沙哑，“我不会争夺卡米尔的伴侣，告诉我又不会少你一片花瓣。”

金继续假装听不懂。

雷狮哼了一声，慢悠悠道：“那你知不知道，如果完成繁衍的任务，卡米尔就会死……”

“什么？！”金骤然起身。

狡猾的君主发出闷闷的笑声，而后，天罗地网禁锢了单纯的向日葵。

“母体，从现在开始，你就是联盟的财产了。”

 

在禁闭室，金终于知道了卡米尔隐瞒的事。

《伊索寓言》里有这样一个故事：蜜蜂不愿把自己的蜂蜜给人类，便飞到宙斯面前，请求宙斯赐予他强大的力量，可以用针刺死那些接近蜂窝的人。宙斯对他的恶意十分气愤，便使蜜蜂只要刺一回人，蜂针就断了，自己也随之死了。②

刺死他人是恶意的，应该受到惩罚。但对于这些植入蜜蜂异种基因的“受难者”来说，繁衍后代这件本应带来希望的事，却代表着死亡与终结。简单来说，“受难者”让“母体”成功受精之后，就会死亡。

“要用死亡来换新生命，这算什么‘希望宣言’？”金扒着铁栏，那双总是天真而澄澈的眼眸中，第一次透露出类似仇恨的情绪。

雷狮又笑了：“希望是什么？是娼妓。她对谁都蛊惑，将一切都献给，待你牺牲了极多的宝贝，她就抛弃你。”③

“我会将你分配给优秀的‘新人类’，完成繁衍计划。”雷狮轻飘飘地落下这句话，“那样，我向民众的承诺便得以完成。”

“雷狮——”金在背后大声叫住他。

“卡米尔的大哥，你是叫雷狮没错吧？”金焦急地问着，“如果卡米尔喜欢我呢？”

“你有没有想过，如果卡米尔喜欢我呢？那样的话，你要怎么做？”

雷狮回望过去，金的眼神，好像笃定他会松口似的。

联盟君主微微挑眉：“向日葵，雷鸣有没有告诉你，不要揣测统治者？”

 

古希腊蜜蜂之神墨利修斯于宙斯有恩，也只沦为下等神族。受难者接受蜜蜂异种基因、抛弃人类身份顽强抵抗异种，分明是三百年战争中功劳最大的一批人，却始终屈居军部之下，被看作是不纯净的杂种。但是，从他雷狮开始，他要颠覆这一切，让联盟君主成为真正掌有实权的帝王。

为了成为帝王，他早就做好了舍弃什么的准备。

走在禁闭室外狭窄的通道里，雷狮不可避免地回忆起战时的地窖，以及兄弟二人在生死边缘的一次次绝望与重获新生。他渴盼着和弟弟一起共享权柄，但卡米尔却摇头说，大哥，我要报答你，我愿意为你而死。

对于一直以来有着自毁倾向的卡米尔来说，为一个人而死很简单。

通道外的阳光渗进来，雷狮微微眯起眼，抬起了伤痕累累的手。

活下来，才是最难的。

 

在雷狮向全联盟发布公告后，卡米尔第一时间跪在了殿前。

雷狮好整以暇地望着下方的人：“雷鸣，你有话要说吗？”

卡米尔深深地低着头，似乎还在酝酿，又或者是难以说出口。

“我听说，假若一个人遇到了真正的爱情，一定不会舍得抛下伴侣。”雷狮轻轻敲击新打造的王座，“如果你让他受孕、自己死去，就是背叛了他。”

卡米尔倏然抬起头：“但如果我自私地、永永远远地占有他，不让其他任何受难者享有让他受孕的机会……大哥，我就是背叛了你。”

兄弟二人对视着，在这漫长的一眼中，好像又是三百年过去了。

卡米尔在遥远的阶下，一字一句地问道：“大哥，你会原谅我吗？”

雷狮很久没说话。但在这过程中，卡米尔始终没有收回坚定的视线。

良久，雷狮偏过头按住眉头；肩膀轻轻颤抖，威严的帝王真正笑了起来。

“卡米尔。”雷狮停止了笑，轻声说，“我就是在等你这句话。”

“去吧，去带走他……”

去证明，你是一个真正的人。

 

新历一百零七年，卡米尔叛出海域基地，带着母体远走高飞。

金披着斗篷，迎着强风问身后的人：“去哪里？”

“去有你的地方。”

金笑起来：“什么呀，我不就在你身边吗？”

“是的。”卡米尔牵上了他的手，在他的掌心偷偷塞了一颗草莓，“我已经找到归宿了。”

 

 

 

=完=

 

 

①改自克莱尔《午后散记》

②伊索寓言

③裴斐多《希望之歌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