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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宿虎】无法审判之人

注意：内含伏→虎。伏虎钉友情向。

字数一万！

***

　　预告函

　　在我看到厄尔巴岛之前，我曾所向无敌

　　无人歌颂我，无人歌颂历史

　　若你用鲜花和赞美欢迎我的回归

　　我将重新铸就皇帝的御剑

　　——怪盗夜虎

　　怪盗夜虎的最新预告函已经上了推卝特全球趋势，警视厅放话，这次一定要将怪盗捉拿归案。和以往无数次落空的搜捕行动不同，这一次，“捉虎计划”声称会动用最核心的人才——比如那位没人使唤得了的宿傩警部。

　　“利用舆论造势的不入流的家伙，也值得废物高层们如此上心？居然想使唤我去抓那个小毛贼，真是搞笑。”宿傩叼着没点燃的烟，将上司下发的纸质文件随手塞进碎纸机。

　　碎纸机滋滋的响声中，宿傩放空的大脑无意识地推理了一下那份预告函：第一句，拿破仑的名言。第二句，大概是歌颂现代的意思吧。第三句，拿破仑在3月1日回到法国，受到军民的热烈欢迎。第四句，拿破仑的御剑缺少了什么？那颗著名的钻石。

　　“不至于连这都推理不出来吧？”宿傩懒懒地说了一句，手插着兜离开了警视厅。

　　被炎炎烈日直接照射卝到的一瞬，宿傩突然想起一件不合理的事：预告函暗示的那颗钻石，不是正被某个著名博物馆珍藏着吗？那可是在欧洲啊，日本警方何必为国外的案卝件担忧？

　　宿傩稍稍起了点兴致，但也只是一丁点罢了。他实在不想和那群蠢得要命的同僚合作。对升官没兴趣，对捍卫正义也没兴趣……现在比较有兴趣的，是满足口腹之欲。

　　是的，宿傩警部公然翘班，并不是要去做什么了不起的事——食堂的饭菜难以下咽，美食家宿傩通常会出去觅食。他长期不穿制卝服，今天也是，穿着便服溜达到了最近很火热的美食广场，听说有一家巷子里的店值得一试。

　　突然，漫不经心地踱着步的宿傩，看到了一个戴棒球帽的少年。

　　这样描述有失偏颇，准确的说，他看到的是一顶棒球帽。那是十年前的限卝量款，当时，家里的小鬼着迷于一支新晋棒球队，宿傩很是费劲地买到了限卝量发售的纪念款棒球帽。没过几年，昙花一现的球队解散，离家出走的小鬼把已经不爱的帽子一并带走了。

　　——不会是悠仁。悠仁说过，他再也不会戴了。说不喜欢就不喜欢，他弟弟就是这样天真到有些残酷的人。

　　宿傩做出了理性的判断，身体却做出了诚实的反应——他追了上去。

　　但美食广场人潮汹涌，那顶棒球帽很快消失在了人海中。

　　稀奇事。就算人多，能在他的眼皮底下突然消失的，他还真没见过几个。

　　宿傩在原地默然站立了好一会儿，直到肩膀被行人撞到，他才回过神，向撞到他的人投去一个阴翳的眼神。阴森的神情哪像是个在职警官？说是黑社会也有人信。

　　终于甩开身后的人，钉崎野蔷薇站在阴影里，警惕地问道：“是警察吗？”

　　虎杖摘下棒球帽，撩起额前刘海，又重新戴上。最近，怪盗夜虎受到极其热烈的关注，他的粉色头发太显眼，出门时只好戴上现成的棒球帽遮掩。

　　如果虎杖再细心观察一番，他会发现，街头染着粉色头发的青少年比例前所未有的高。如果去理发店，跟发型师说“我要染粉色头发”，对方准会了然地笑笑说：“懂啦！怪盗夜虎同款粉色，对吗？”

　　棒球帽下，虎杖眼眸弯弯，微笑着说：“我不认为警察已经查到了我的真实身份！是野蔷薇的私生粉的概率更高哦。而且，警察不是在我们身边吗？”

　　“不要插科打诨了。我得回去上班了。”回答的是伏黑惠，警视厅的新人。

　　清扫街道的保洁员经过，奇怪地看了眼群聚的三个年轻人。他绝对想不到，他们就是近年活跃于日本、甚至在世界范围内引发讨论的“怪盗夜虎”背后的人。大众熟知的“怪盗夜虎”的形象是固定的——虽然他擅长易容变装，但最常出现的形象是一个戴面具、粉色头发的青年。而实际上，“怪盗夜虎”是一个团体。团体成员有三名，钉崎野蔷薇一般负责写预告函、准备材料及接应工作，伏黑惠卧底在警方内部、搜集关于贪卝官污吏的秘密信息，虎杖悠仁执行三人共同决定的计划。

　　三个人都有用于伪装的身份，虎杖是一家甜品店的老板，因为地理位置偏僻，堪堪维持着不倒闭的状态。钉崎野蔷薇展现在大众视野下的身份，是一名平面模特。最近，因为在综艺节目中的毒舌表现，野蔷薇的粉丝数量增长得很快。

　　等保洁员离开，野蔷薇扬起下巴，指了个方向：“去更安全的地方。你要的表演道具我已经准备好了。”

　　“有件事必须提醒你们。”伏黑惠压低了声音，“听说，最优秀的警探也会参与这次的‘捉虎计划’。”

　　“一直以来，我遇到的都是很厉害的侦探先生哦！”虎杖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，又忍不住吐槽道，“话说，这个什么计划真是听一次难受一次啊，就不能取个好听点的名字吗？”

　　野蔷薇赞同地点了点头：“不如我们的蔷薇计划。”

　　“什么什么？”虎杖瞪大眼，“我们的计划不是叫‘伏虎钉’吗？每个人的名字都包含进去才公平嘛！”

　　野蔷薇：“凭什么‘钉’排在最后一个？”

　　默默思索着的伏黑惠突然出声：“‘正义收回赃物’计划。”

　　虎杖和野蔷薇一致道：“难听。”

　　三个年轻人并肩朝日光照耀下的街道走去，夜虎怪盗团，正在日本掀起特别的浪潮。

　　3月1日中午，伏黑惠收到了临时行动通知。搜查二课不全是废物，早已有人推理出了预告函的内容，只是出于谨慎，一直没有向下发布任务。

　　解码后的预告函如下：3月1日晚上，怪盗夜虎会在佐佐木先生主办的慈善音乐会上，盗取摄政王钻石。

　　“在我看到厄尔巴岛之前，我曾所向无敌”是拿破仑的名言，即将被盗取的物品应该和拿破仑有关。而拿破仑回归法国的日子正是3月1日。“皇帝的御剑”指的应是拿破仑的宝剑，剑上曾经镶嵌有摄政王钻石。“无人歌颂我，无人歌颂历史”，很容易使人想起3月1日的慈善音乐会，本次音乐会的演奏曲目，以现代作曲家佐佐木翔真的作品为主。

　　最大的问题是，摄政王钻石正珍藏于国外著名的博物馆，和推理出的内容相悖。有些人认为推理方向出了错，有些人认为这封预告函是个玩笑。持前一种观点的人更多：毕竟，这是一场慈善音乐会。佐佐木先生一家都是名人，政客、企业家、艺术家比比皆是，而佐佐木先生本人以慈善事业出名。这样一位善良的老先生举办的音乐会上，怎么可能出现摄政王钻石？

　　——但是，那可是习惯于揭露贪卝官污吏的怪盗夜虎啊！

　　一些年轻警察的表情明显有些动摇。或许，在内心深处，他们也是怪盗夜虎的支持者之一，相信着怪盗的存在是为了维护正义。

　　“佐佐木阳会配合就怪了。”宿傩懒懒的声音响起，他不客气地直呼了受尊敬的老先生的全名，“光是警方介入调查，就会让他觉得脸疼吧。这群老头慈善家不都是要面子的人嘛。音乐会肯定会照常举办吧？”

　　伏黑惠在心底认同了宿傩。与此同时，他想起虎杖曾经说过的话——“佐佐木阳肯定会说，可恶！我可是受害者，你们怎么可以怀疑我呢！而且，我连官都不是，怎么会是怪盗惩戒的对象呢！”

　　虎杖当时的语气十分做作，配合着夸张的肢体动作，把伏黑和野蔷薇都逗笑了——原本，他们正因为计划卡壳而阴沉着脸呢。当然，铁娘子野蔷薇是不会轻易笑的，她跳起来往虎杖的头上捶了一拳，然后趁虎杖抱头哭诉的时候，偷偷地笑了一下。被虎杖打断后，一筹莫展的讨论反而有了新进展，伏黑和野蔷薇继续商讨起来，后来实在累了，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……醒来时，伏黑惠发现身上盖了薄毯，虎杖正在给他们准备夜宵，或者早餐。地下室明明照不到太阳，他却觉得朝霞映满了虎杖身后的整片墙。

　　想到这里，伏黑惠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暖意。身后的宿傩正好走到了他面前，伏黑淡淡地抬起眼——

　　对视的一刹，宿傩捕捉到了伏黑眼中的震惊。

　　“哟，你认识我吗？”宿傩挑起眉。

　　伏黑的直属上司立刻给新人们介绍起来：这位就是搜查二课的“大脑”宿傩，上头派来抓捕怪盗夜虎的杀手锏，宿傩警部。

　　尽管年轻，但宿傩有着绝对的实力。倘若宿傩稍微懂得一点人情世故，就可以凭借能力升到更高的位置上去。但是，他在警视厅是以不近人情闻名的——比如现在，他首先嘲讽地说了句“吹捧我对你有什么好处？”，而后冷冷地拒绝了一个准备为他点烟的人。

　　“不要在我面前点火。”宿傩厌恶地说。

　　伏黑惠谦恭地垂下眼眸，希望能够将刚刚的失误蒙混过关。他尽力遮掩眼底的惊涛骇浪，直觉告诉他，今晚的行动也许会遭遇有史以来第一次失败。得想办法通知虎杖他们……

　　“啊，对了……今天晚上的行动，这位后辈就跟着我吧。”

　　希望破灭了。伏黑惠盯着走到他面前的皮鞋尖。

　　宿傩依旧叼着没点燃的烟，指着伏黑惠补充道：“从现在开始。一步不离。”

　　伏黑惠瞬间感受到，同僚们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变了。怪盗团活跃的一年来，警方确实越来越怀疑内部有人泄露了行动消息。宿傩的这一要求，近似于光明正大地监视他……不。不要往最坏处想。伏黑惠强迫自己冷静，因为宿傩不可能仅根据一个对视怀疑他。应该只是出于警察的敏感直觉吧。直觉告诉宿傩，伏黑惠藏着秘密。

　　伏黑惠十分后悔没有早点查看宿傩警部的照片。换了谁碰上这样的事，都不可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，毕竟，虎杖和宿傩长着几乎一模一样的脸。是兄弟吗？虎杖为什么从来没提起过？

　　“新人，想什么呢。”

　　宿傩的视线钉在了伏黑身上。

　　能将普通人压迫得喘不过气的视线，伏黑努力承受住了，平淡地回答道：“我刚刚在想，为什么您明明不抽烟，却总是叼着烟。”

　　“哦……你很无聊嘛。”

　　说着无聊的宿傩，居然顺口解释了下去：“以前在家里抽烟，烟头掉在沙发上，沙发燃了起来……害得我弟弟哭了。”

　　“也就是说……当时家里是有人的？”伏黑惠不动声色地询问道。

　　宿傩的描述是不合理的。既然家里有人，烟头掉落导致沙发燃烧，为什么没有及时阻止？抽烟的宿傩在做什么，宿傩的弟弟又在做什么？没有人有能力阻止吗？他们两个，当时到底在做什么？

　　伏黑惠心里瞬间冒出数个问题，但他没有问出来。可宿傩的语气立刻变得阴沉：“你在审问我吗？”

　　伏黑惠低下头：“不。抱歉，是我失礼了。”

　　对话到此就被迫终止了。拒绝回答的宿傩眼神放空了一阵，回想起了八年前的事。为什么没有人阻止烟头的燃烧？因为他正把悠仁压在沙发上亲吻。他沉浸在难以描述的狂热之中，根本没有注意周围发生了什么。即便火焰烧到了他的身体，他也丝毫没有觉察到痛，是悠仁惊恐的眼神提醒了他去灭火。

　　多管闲事的邻居打了火警电话，宿傩不得不去和消防队员们交涉。在这过程中，虎杖迅速打包好行李，戴上棒球帽，跳窗溜出了家。

　　有时候上天就是那么的不知趣，虎杖一走，死寂的夜彻底告别，下起了大暴雨。宿傩去追，雨幕已经掩盖了一切。

　　要是追到就好了……

　　没追到，真该死。天该死。

　　心理医生曾经试图劝服宿傩，耐着性子听了一堆狗屎话后，宿傩拒绝了一切治疗。他认为自己没有任何病症，他只是处在人生的一个阶段——没有悠仁的阶段。如果悠仁回来，他就能变回以前的模样。

　　要是能找到悠仁就好了。宿傩想，如果找到悠仁，他要悠仁将丢失的八年十倍奉还。

　　虽然没有联系到伏黑惠，但虎杖和野蔷薇决定照常实施3月1日的“审判”——盗取赃物，审判罪人，怪盗团将让世人看到蒙尘的正义。

　　虎杖站在夜幕中，对摄像头鞠了个躬：“各位，晚上好。审判开始了。”

　　演奏到最令人怆然泪下的乐段，舞台上突然落下白色幕布，投影仪将直播画面映照在幕布之上，怪盗夜虎登场了！倏然和幕布上的锐利眼眸对视，佐佐木阳吓得瘫软在了座椅上。所有人惊奇地望着幕布上戴着微笑面具的怪盗先生，管弦乐团当即停止了演奏，悲怆的乐声却仍在音乐厅中回响，像是追命的刀子，一刀刀砍在佐佐木阳几十年无法平息的良心上。

　　因为怪盗夜虎的预告函，钻石无论藏在哪里都无法让他安心。必须通过这场慈善音乐会，亲自完成和海德先生的交易。明明交给海德先生了，难道说，海德先生已经遇害……

　　佐佐木阳猛地回过头，发现海德先生正坐在他身后，像幕布上的怪盗夜虎那样，露出比蒙娜丽莎还要神秘的微笑。

　　“抓……抓住他！”佐佐木阳指着“海德”大叫，“他是怪盗夜虎！怪盗夜虎在这里！警察呢，警察去哪里了？！”

　　“海德先生”的笑容不变，突然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腾空飞起，吊在了空中——原来他只是一个人偶。

　　负责操纵人偶的野蔷薇在暗中嗤笑了一声：“猜对一半。”

　　计划中，虎杖确实曾扮作海德，从佐佐木那里得到了摄政王钻石。真正的海德先生，早在出发前就被打晕在酒店。而虎杖现在的真实行踪，就连同为怪盗团成员的她和伏黑也无从知晓。虎杖的逃脱方案，是每次的计划中唯一高度保密的事。

　　到了这一步，“审判”落下帷幕，虎杖再行一个谢幕礼，表演就可以落幕了……

　　“你好啊，小贼。”

　　直播画面上突然出现了另一个人。搜查二课的“大脑”不是虚名，宿傩在直播开始的瞬间，便锁定了虎杖的位置。刮着冷风的高楼天台上，宿傩叼着没点燃的烟，漫不经心地登场了。他扬起脸，露出和虎杖一模一样的面庞。兄弟俩隔着一张微笑面具对视了，宿傩散漫的神情立刻发生了变化。

　　看到那张和好友一模一样的脸，野蔷薇和中午的伏黑一样，没能控制住惊讶，导致后台操作出现了意外失误——乐声戛然而止，宛如审判天使般悬浮于半空的“海德”人偶猛然坠落，正好压到了佐佐木阳身上。人偶并不算重，但佐佐木却像被千钧巨石压住一般，惨叫一声便晕了过去。音乐厅瞬间响起此起彼此的惊恐叫声，有怪盗夜虎的粉丝在骚卝乱出现时便开始了直播，粉丝们将这个失误认作设计好的环节，认为这表明了审判结果——你，佐佐木阳，有罪！

　　法律终将对佐佐木进行审判。

　　而在天台上，宿傩立即失去了审判怪盗夜虎的兴趣。

　　那双眼睛和显眼的发色……宿傩的第二念头是，也许怪盗夜虎事先调查了他的生平，进行了一次完美伪装。如果是那样，对于擅自假扮悠仁的人，哪怕千刀万剐也不为过。

　　首先冒出的想法呢？首先冒出的……眼前的人，就是消失八年的悠仁！

　　宿傩压下心头的狂热，在结果揭晓前就庆祝是不对的。这八年来，他已经吃了无数次竹篮打水一场空的苦头。

　　他沉下脸，故意问道：“我听说怪盗夜虎善于改变容貌和声音，你是为了迷惑我，才装扮成这样的吗？”

　　面具之下，虎杖的表情无可考察，至少从声音的波动上，他无懈可击。

　　“如果您稍微打听一下怪盗夜虎的传说，宿傩先生，您会发现，我一贯以这样的形象登场。”虎杖彬彬有礼地鞠了一个躬，“那么，再会。”

　　说完这句话，虎杖张开双臂，挥了一下无形的指挥棒，往后一仰，坠入暗如深海的夜幕。

　　话音一落，预感到虎杖即将消失的宿傩往前冲去，却还是扑了个空。他扒着天台的边缘往下望，半个身体荡在半空中。他觉得头很重，心很重，一切都很重，除了灵魂，轻得可以飘荡在空中。

　　无尽的黑吞噬了他的悠仁……又一次，又一次！他愤怒地大吼了一声，身后的同事们死死拽住了他，才阻止了他紧随怪盗夜虎一跃而下。

　　“宿傩前辈，冷静一点，你冷静一点啊……”同事们七嘴八舌地规劝他，“下次一定可以抓到他的……”

　　其实他们全部想错了。虎杖从这里跳下去，必然会借用工具在安全的地方落地。宿傩一定可以找到那个地方。但如果他现在去追虎杖，抓到了该怎么办？交给警视厅吗？

　　宿傩一把推开他们，他站直了，望着下方灯火辉煌的城市，嘴里嚼着苦涩的烟头，沉默了足足两分钟。

　　“从今天开始，怪盗夜虎的事交由我全权负责。”宿傩说着，构想出了一个计划。

　　他往人群中扫了一眼，捕捉到了面色淡然的伏黑惠。将怪盗夜虎和悠仁划上等号后，他确定伏黑惠绝对认识悠仁，所以才会在见到他的脸时那般吃惊。直觉告诉他，伏黑惠就是悠仁的共犯，但他不能以直觉为证据向警视厅举报。不过，如果伏黑惠因缺乏证据而松懈的话，就要吃苦头了。警视厅之外，宿傩还有其他能够动用的资源——比这群废物好用得多的资源。宿傩嚼着烟头，阴冷地想着这些事的同时，还有另一种诡异的念头升起。

　　——这种乳臭未干的小鬼，就是你的共犯吗？悠仁，他也配吗？

　　宿傩风风火火地挤开人群往外走，被风吹得鼓起的风衣里像是藏着一场暴风雨。他无视电梯，径直走向了楼梯。他要通过一阶阶的楼梯冷静下来。五十层的高楼，一层层往下。森冷的脚步声中，他边走边想，命运真会捉弄人。正义凛然的悠仁成了举世闻名的小偷，作恶多端的他反倒穿上了正义的警服。虽然他从来不穿，因为那身制服跟他一点都不相配。

　　多年来他一直在寻找悠仁。成为警察，一方面是觉得或许能在这个正义的队伍里和他重逢，另一方面，也是想利用职务之便寻找亲兄弟的下落。

　　他不知道悠仁是否依旧恨他，是否会像对待那些贪卝官污吏一样，义正言辞地审判他乱卝伦的罪行——最好是这样。他正热切地期盼着审判的到来。来啊，审判！如果爱上自己的兄弟有罪，审判为什么不降临在他身上！

　　烟已经嚼完了，宿傩咬着自己的食指指节，神经质地咬出了血。

　　八年前，因为他超出伦理纲常的吻，悠仁连夜打包行李离开了兄弟俩相依为命的家。真的有那么恨他吗？明明安然无恙，却整整躲了他八年……真的有那么恨，以至于十几年的兄弟情谊，也能说断就断吗？

　　宿傩松开血淋淋的指节，突然笑了起来。

　　真的有那么恨的话——真是太好了啊！悠仁，八年来你一直没有忘记哥哥，真是太好了！

　　3月1日——准确的说，已经是3月2日了。后半夜，东京下起了大雨，和八年前虎杖离开家的那个雨夜相同。

　　野蔷薇和伏黑正在复盘五个小时前的行动，虎杖懒懒地躺在沙发上，望着天花板发呆。摄政王钻石已经归还，后续事宜牵扯到国与国的交涉，他们必须全身而退。按照往常，怪盗团将在这次会面中确定下一次的目标，然后各自藏匿起来，在下一次行动即将开始前，再聚到一起。

　　“那是我哥哥。”当讨论的话题变成今晚最大的变数宿傩，虎杖说道，“没想到他会成为警察。”

　　“你有个哥哥的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？不是说记忆早就恢复了吗……”一顿噼里啪啦的训斥后，野蔷薇皱眉补充，“我今天十足被吓了一跳，差点出事。”

　　伏黑附和道：“我也是。而且，我没有在宿傩面前控制好自己的表情。”

　　“他是个很聪明的人。他刚刚可以来抓我的。为什么不追我呢？野蔷薇，你再去确认一下我们目前的安全性……”虎杖咬了咬拇指指尖，有些混乱地说着，“伏黑继续待在警视厅，可能会有危险……”

　　“喂，我刚刚检查过！确定周围没有警察！”野蔷薇敲了敲木桌，“你的记忆到底恢复得怎么样了？”

　　虎杖硬着头皮交代道：“关于宿傩的事，我是一年前才全部想起来的。我、我不是故意瞒着你们的！这一年来，我试过在黑道寻找他的下落……完全没想到他会成为一名警察。”

　　“明明瞒了一年，还说不是故意的？”野蔷薇很不满意，“你们兄弟的故事可真戏剧性啊……你都变得不像你了！婆婆妈妈卝的！”

　　“那这一定会成为一部惊悚剧。”虎杖喃喃着说了一句。

　　他还记得八年前宿傩压着他亲吻时歇斯底里的模样，火烧得他好烫，但更烫的是宿傩的眼睛，那双映着他的脸庞的眸中，燃烧着地狱的森蓝火焰。他在雨夜逃跑时，心中并没有厌恶的感情，有的只是恐惧。他觉得自己要被哥哥吞了，生理上心理上皆是如此。

　　被救下的他忘记了过去的事，但与宿傩的往事，在七年后再次追上了他。他不知道岁月是否冲刷了宿傩对他的执念。如果宿傩养大他是为了吃掉他的话，他是不敢面对宿傩的。

　　他不曾理解宿傩的爱意，八年前和现在，他将那种变卝态的感情当作口腹之欲。

　　伏黑观察着虎杖神情的变换，建议道：“下一次的行动要不要推迟？最近几个月，警方应该会盯得比较紧。”

　　野蔷薇不赞同：“越是这样的时刻越不能退缩！得趁着民卝愤正盛之时，迅速策划下一次行动！想到那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会给我‘陪葬’，哪怕要送我到死刑场上，我也心甘情愿！”

　　野蔷薇说完，便希冀地望向虎杖。以往这种时候，虎杖肯定立刻跳起来支持她了。

　　“……我可不希望你们赴死啊。”虎杖反常地低下了头，摩挲着那双世人眼中无所不能的手，“我们揭露黑暗的同时，确实是触犯了法律的罪人。”

　　野蔷薇听出了不对劲：“喂，你千万别动自首的念头。我们今天的行动没有失败不是吗？在我看来，根本没有人能抓卝住我们！”

　　作为怪盗团的代表，虎杖确实可以一个人顶下所有罪。如果虎杖和便宜哥哥之间还有兄弟情谊的话，警视厅可能愿意放过怪盗的同伙……想到这里，野蔷薇气得拳头发卝痒，如果虎杖点头承认的话，她会当场把这笨蛋打晕过去。

　　伏黑惠沉着脸道：“要死一起死。”

　　他是真心这样想的。最开始，怪盗活动的设想是由伏黑惠提出的，他想不平等地拯救他人，但腐卝败问题在上层扎根已久，待在体制内，根本没有办法维护他心中的正义。当时正在警察学院就读的伏黑考虑过退学或者转专业，但虎杖阻止了他。

　　“成为警探原本是伏黑的理想吧？”虎杖鼓励他，“继续完成你的理想吧，我需要一个警探同伴。”

　　他笑着说：“警探是怪盗的共犯，这种事听上去很酷吧？”

　　虎杖那时的笑容，成了他深埋心底的秘密的开端

　　但现在，虎杖罕见地表现出了丧气的一面，低着头支支吾吾道：“我就是想说……”

　　在越来越紧绷的气氛中，虎杖突然扬起了脸：“就是想说，我的文采也不错，下次的预告函能不能让我来写啊！”

　　野蔷薇揪起熊玩偶向虎杖砸了过去：“你这混小子！”

　　3月3日，虎杖打着哈欠推开了甜品店的门。要不是熟客前一天预订了蛋糕，他还打算睡晚点再起床的。

　　青春靓丽的高中生们抱怨着，尾音拉得长长的：“虎杖哥，今天怎么也这么晚啊——”

　　“因为我是昼夜颠倒的人嘛。哈哈，新买的游戏太好玩了！”虎杖将高中生们邀到店内，给她们推荐了今日新品，“要顺便带点新品吗？买一送一哦！”

　　“哇——看上去就好好吃！”

　　“话说，可以问问虎杖哥的头发是在哪里染的吗？好贴近怪盗夜虎的发色啊！”

　　“欸？你也是怪盗夜虎的粉丝吗？我也是我也是！你这家伙藏得好深啊——”

　　女高中生们兴奋的对话中，虎杖笑着摸了摸后脑勺：“哈哈，我的头发颜色是天生的哦！”

　　手机叮咚响了一声，虎杖探身一看，屏幕上弹出的新消息显示有新的网上订单。

　　几分钟前，搜查二课的办公室中，宿傩捏着细烟，扫了眼新收到的讯息。

　　「查到了。虎杖悠仁是伏黑惠的中学同学，目前开了一家甜品店，地址是：XXXXX。要继续调查伏黑惠，确认他是否为怪盗夜虎的成员吗？」

　　「不用。没兴趣。」

　　宿傩将没有点燃的烟折断在烟灰缸里，飞快地下了一个网络订单。本想直接在悠仁的店里预订3月20日的生日蛋糕，想了想，还是忍住。忍住，不许去见他，不许露出蛛丝马迹。

　　陷阱已经布下，距离收网还有17天。

　　3月20日，伏黑惠从收到加班通知起，就变得坐立难安。即使拼了命的干活，下班时间还是延迟到了晚上十点——好吧，一个警察奢望正常打卡下班，是他的错。

　　快步走出大楼的同时，伏黑惠扫了眼手机屏幕，发现虎杖并没有给他回消息。原本，按照怪盗团的约定，短期内他确实不应该联系虎杖。但是，他们不是还有同学这一层关系吗？聚在一起也有理由解释。

　　“这家伙是不是忘了，今天是他的生日啊……”伏黑惠嘟哝着，把臂间搭着的风衣披在了警服外头。

　　那家偏僻的甜品店，最后的一段路程必须步行。伏黑惠下了车，沿着往下的斜坡快步走着，因为惯性作用，最后几乎是冲到了甜品店门前。他像个毛头小子似的，任由风将额发全部吹乱。这么急迫，要是被虎杖看出端倪可怎么办？

　　可惜，以上纯属多虑。店门是关的。明明灯还亮着……虎杖临时出去了吗？

　　伏黑惠决定在门口等一会儿。

　　就在这时，他敏锐地察觉到，自己被什么人盯上了。是警视厅的人？如果是这样，他应该保持不动声色。他只是来看望中学同学，庆祝老朋友的生日。

　　但监视者并不是对使用武器有诸多限制的警方。下一秒，短箭破空飞来——伏黑惠下意识地后仰一让，箭矢将一张纸条钉在了甜品店门口挂着的木牌上。

　　「通知函：我把怪盗先生偷走了。想要见他？一百年以后吧。」

　　伏黑惠撕下纸条，猛地转身，与此同时，子弹洞穿了他身后的木牌。

　　——这才是真正的警告。一百年以后的意思，是下一世，或者，现在就送伏黑惠去到下一世。

　　里梅吹了吹枪口，给宿傩发送了确认讯息。

　　醒来时，虎杖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密闭空间中。作为警方久久难以捕获的怪盗，他的身手当然十分了得。能够制卝服他的人，他只在年少时遇到过。虎杖环视了一圈，最终将视线落在房间正中央的奶油蛋糕上。什么人，悄无声息地绑架了他，还记得给他庆祝生日？

　　虎杖对着清冷的空气问道：“是宿傩吗？”

　　回答来得很快：“答对了。悠仁，你醒得很及时。”

　　“也就是说，现在还是3月20日。”虎杖镇定道，“哥，你铐着我的手，我怎么吃蛋糕？”

　　“别着急。”宿傩漫不经心道，“等我们谈妥，我会亲自喂你。”

　　接着，兄弟俩像从未分离一样，叙起了家常。过程中，虎杖谨慎地没有谈到自己曾经失忆的事。他最关心的，还是宿傩打算如何处置他。要将他交给警方，还是私自囚禁他？虎杖很想提醒宿傩，私自囚禁他人显然是触犯法律的行为。但哪怕记忆断了七年，他依旧了解自己的哥哥。如果威胁宿傩说“你要是这么做了就是犯罪”的话……宿傩会让他的担忧成为不可更改的事实。

　　虎杖没等太久，宿傩便自行说出了他的安排：

　　“如果你有偷窃癖，我可以帮你过瘾。我可以成为你的共犯，唯一的共犯。”

　　宿傩重点强调了“唯一”。虎杖暂时没有出声。

　　“没有是吗？”宿傩说，“乖孩子，你为哥哥省了很多事。因为我实在欣赏不了他们为你安排的‘表演’。”

　　“如果你成为怪盗的理由只是维护正义，悠仁，你的方式实在不够聪明。不过，我可以为你填上过去的无数个漏洞……啧，我这些天看了你以前犯下的案子，真是漏洞百出。总之，我可以帮你铲除政界警卝界的黑手。条件是，怪盗夜虎从此消失在历史中，你同意陪在我身边，我们像从前一样生活。”

　　虎杖开口了：“如果你真的能做到，哥，我确实有点心动。但是，像从前那样生活……我有点害怕，你会吃掉我吗？”

　　“……吃掉你？为什么？”宿傩停顿了一下，接着往下说，“为了证明我有这样的能力，我们来打赌吧。”

　　“从现在开始，如果一个月内，没有人找到你，能否证明我有足够的能力和警方抗衡？”宿傩缓缓说着，“如果我的能力得以证明，我们是不是就能达成一致？”

　　“一个月太久了。”虎杖咬了咬拇指指尖，他总是喜欢做这个动作，“我怕你……吃掉我。”

　　“由你来定下期限。”宿傩的呼吸有些不稳。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好声好气和人商量条件了。维持耐心和发疯只有一线之隔，他得抓好那条警戒线。

　　“我觉得吧……”虎杖冥思苦想着。

　　宿傩勉强维持耐心，等待着。突然，监视屏变花了。滋啦滋啦的电流声中，夹杂着一句清晰的话语——“怪盗最擅长的事，就是开锁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