塔树Woodyo

天若有情，草木有形。

 

 

“圣人遍寻小仙翁后人而不得，未料人就在皇城脚下的药寮……明珠姑娘既会炼仙丹，何必屈居药寮，做小小药童呢？”

自太宗起，治病除祟的“药师”不再是江湖职业，更是庙堂官阶。药寮设药圣一名，药师、术师若干，药童不计其数。其中，术师医术精湛，却仍在凡人之列，着蓝衣；药师可将本草点化成灵，御灵治人，着蓝白衣。而药圣，更是人中龙凤，着白衣，一尘不染。

如今，天下不过李张两座官家药寮。传闻太宗曾邀孙思邈入朝为药圣，结果，孙思邈带着药灵一跑了之，民间至今流传着他的美谈佳话。

“我只是暂居李氏药寮……我是药师。”葛明珠神色淡淡，“我有药灵。”

周公公瞧着葛明珠身上灰扑扑的药童装束，并不说破，只是递出锦囊，笑道：“明珠姑娘若转变心意，可用此丹篆联系柳先生。”

 

宦官一走，便有一青年自内屋走出，倚在门槛上，嘲道：“你哪来的药灵？”

青天白日，青年戴着斗笠，为的是遮掩异于常人的长相——天生金发，就连眉毛和眼睫都是金色的。

葛明珠淡淡道：“我说的自然是你，人参。”

人参虽为药灵，但灵力太强，普通人偶尔也能见到，见到了，十个有九个要大呼“邪祟”。他便只好戴上斗笠，免得平添烦扰。

“没有认主，怎么能算你的药灵？太自作多情。”

人参慢悠悠地说着，缓步踱到她面前，顺手夺了锦囊，晃了晃。

“看，天下人都觉得，你该做个道姑，而不是什么药师……”

“送你了。”葛明珠看也不看那锦囊，抱起药罐子，起身离开。

“你这个……”人参顿了顿，举起锦囊轻轻嗅闻，“邪祟之气？”

 

药房里忙碌的，都是同葛明珠一样，身着灰衣的药童。药童和药师仅差两阶，却是天壤之别，平日里，连蓝白衣袂都见不到。

葛明珠要主动拜见药师，只能通过药灵。

见药灵需要灵力，不是每个药童都能见到药灵。对于每日都会向他们打招呼的葛明珠，药灵们是欢喜的。

“请告诉李霜李大人，明珠有要事禀告。”

李家儿孙早早便有先祖赐名，到了李霜，本该叫李淳，为避讳宪宗名字中的“纯”，才改名李霜。

甘耳顶着一头刺啦啦的短发，不顾四周药童好奇神色，大大咧咧问：“什么事？”

葛明珠压低了声音：“圣人身边，可能有邪祟侵扰。”

 

圣人活过半生，想要长生不老，下诏广招术士，招来了山中柳泌先生，为他炼制长生不老药。

“柳泌必有古怪。”葛明珠笃定道，“丹篆被送进药寮，不知有无留下邪种，还请大人立刻搜查一番。”

“我知道了。”李霜似乎已有耳闻，略一停顿，转问，“明珠，我让你来霜居学点草成灵。你为何不来？”

“……我不是不会。”葛明珠低下头，“只是，无法唤醒。”

万物皆可生祟，方子出错的丹药中所生邪祟，最难驱除。一本半真半假的《抱朴子》，使得世人对仙丹趋之若鹜，所生邪祟滔天。本草见葛明珠是葛洪后人，便不愿应她召唤，从本草世界降临人世。

“我说了，我要亲自教你。”李霜的声音温和，语气却不容置喙。

他把药师令牌塞到葛明珠手中，木制令牌上刻着“霜”字，药香袭人。

葛明珠盯着掌心令牌微微出神，片刻后才俯身行礼：“是，大人。” 

 

除祟乃是药师职责，葛明珠在药寮等了三日，听闻柳泌先生在宫门外化作一阵烟，得道升仙。

“一阵烟……这是邪祟被打散了吧？”葛明珠思索，“看来，柳泌乃是邪祟化形。”

本草需药师点化，邪祟却不需要。万物皆可生祟，祟成邪种，邪种成形后，便会祸患人间。

人参冷笑：“问仙问到邪祟那儿去……无知愚民。”

葛明珠低声提醒：“不可妄议圣人。”

人参把斗笠盖到脸上，声音嗡嗡的：“他有我活得久吗？”

 

三日后，药寮迎来了一位贵客。

忍冬小声向葛明珠解释：“圣人听闻宫中有邪种残留，心中惊惧不安……”

“得扎扎针才能好了！”甘耳的头发尖尖竖起，拿着银针跃跃欲试，“我要跟术师学怎么扎人！”

屏风后的人，毫无帝王威仪，声音有气无力：“朕的耳朵也坏了吗？为何听到这许多说话声？”

药圣不在，现下药寮里说话最有分量的，乃是年轻一辈的李霜。能站出来答话的，也只有李霜。

 “圣人，是我的药灵在说话。”李霜躬身，“圣人能听到，说明邪祟已经除尽。”

葛明珠皱了皱鼻子，总觉得圣人身上浓重的药气之下，似乎还藏着什么。

圣人问：“明珠也有药灵吗？”语气颇熟稔。

既然被点到，葛明珠自然也得答。原本，她是没有资格进来面圣的。然而，圣人微服出巡，要见的其中一人，便是她这位葛洪后人。

“有。先人留给我的人参。”葛明珠回答，“他将来会认我。”

“先人……”圣人有些急促，“听闻小仙翁已羽化飞升，这是真的吗？”

葛明珠顿了顿，答：“圣人，世上没有能叫人长生的丹药。”

圣人默然，似乎对这答案并不意外。

世上求仙问道者，有几个见过真的神仙呢？但，哪怕没有任何一个人受过仙人点化，人们依旧为了长生趋之若鹜。

邪祟，也因此源源不绝。

 

圣人走后，葛明珠照旧拜访霜居，跟着李霜学习点草成灵。

“内疾不生，外患不入，天若有情，草木有形。内疾不生，外患不入……”

点灵咒念了一遍又一遍，盆中的薄荷却毫无动静。

葛明珠泄了气：“大人种的薄荷长得很好。是我的问题。”

“无妨。若实在唤不醒，我的药灵可以借你。”李霜微微一笑，“接下来，学御灵术，如何？”

葛明珠顿了顿，摇头拒绝：“各家的御灵术乃独门秘术，我乃葛氏后人……”

李霜打断她：“你想学吗？”

葛明珠慢慢把头低了下去，轻轻点了点。

“那就用你的秘密，换我的秘术。”李霜笑吟吟道，“明珠，世上果真有不老仙丹吗？”

葛明珠微愣，望向李霜：“大人还这样年轻，便开始渴求长生了吗？”

李霜摇了摇头：“只是好奇。”

葛明珠停顿了很久，才答：“不瞒大人，有。”

“世上有一味小神丹，食之，未一年，发白者黑，齿落者生，身体润泽，长服之，老翁成少年，长生不死矣。”

李霜笑：“此乃《抱朴子》所言。”

葛明珠垂眸：“服小神丹者，绝情寡欲，每一百年褪一次皮，变成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。”

“那过程很痛吗？”李霜抚摸着薄荷叶，手势很轻柔。

葛明珠看着李霜温润如玉的侧脸，眨了眨眼。

“很痛的，大人。”

 

人参坐在屋檐上，请万年青喝药酒，里面泡的是他的金色头发。

“哑巴草，你不知道……”

“明珠会炼一味仙丹，名曰小神。”

“世人劝她求仙问道，她却偏要济世悬壶。”

人参躺下来，望着漫天银河。

“你说她是不是傻？”

 

 

 

——

有关历史的内容作不得真

这是一个，有关没有药灵的蒙尘明珠、阴阳怪气的四百年老参、看上去最正常的药寮继承人的故事

二：赭神鞭 

三：天亦老 

（已完结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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